文/吕人
夜里,十一点半左右,我还在修改那写了一年多的剧本。
手机提示灯亮了一下。又亮了一下。我摘掉眼镜,按压穴位。我害怕深夜消息。那充满未知的感觉。
曾有从前合作过的导演带着一种戏弄的口气问候我的病情,有来自某个小编辑方式独特的催稿,有时会收到一份本地活动的日程安排通知,读经会,漫展什么的,这时候麻烦就来了。我需得去找到负责人,详细地说明原因,外加两次道歉,之后等着他们原谅。
我害怕未知,害怕喝醉酒的人到我这里倾泻情绪。我怕麻烦,也疲于应付。
“不约?”
今夜的情况却有着微妙。我颇谑地笑起来。
“不约,老师。”
“我能感觉到你有多热情。”发送。
“那就说明你有多冷漠。”发送。
“对我的身体。对我的感情。”发送。
把手机扔到床上,带着一脸不屑的笑,继续埋头字纸海洋。
两点半左右。我结束工作,倒在床上。手机提示灯始终闪烁着,但我不想理睬。有点屈辱,有点兴奋,最后是冷静。这冷静冷得我脑仁儿冰凉。
我睡不着了。打开手机。却不是老师的消息。是姨妈在问新年礼物的事。我又绝望了。
老师是教历史的。三十五岁。已婚。非常疼宠女儿。他的妻子怀着二胎。我喜欢看他笑。他长得很好看,笑起来更好看。能那样笑的人绝对坏不到份上。我更喜欢历史。我写的本子有一大部分都是历史剧。
我的追求往往由于不得要领而半途而废。我不喜欢年轻的少年少女。他们骄傲得像孔雀,同时臭得像戴胜。年长一点的多好,温柔可爱懂事有经验。但他们冷静又无情。
就好比这人。他不算一滴水都泼不进去的那种,挺随性。我弄到他的手机号码,课上送过药和小玩意儿。他了然是我。课堂积极发言,下课尊敬又不失亲近,偶尔央他搭他的车偷偷出去吃猪油菜饭。
加了他的微信,循序渐进地接近他。他回消息的频率越来越高。我开始将话题引向隐秘。BDSM。我算是理论方面的半个专家。重合点渐渐多了。我们都有暴倾。我们都克制隐忍,都不愿伤害别人。这重合点若是些爱好,吃食也倒罢了。这心理上的部分确实最隐秘的所在。如此袒露开来,我们便又亲近了几分。
像大部分男子一样,他对Les表示感兴趣。我引起了他的性欲。他笑称自己老不正经。而后便是源源不断的求欢。一直到夜里。我们聊了许多,但主要还是那一个字,约。不约不约叔叔我们不约。
我的态度也已经从最开始的玩笑到取笑再到厌烦最后是悲哀的自省。他的眼中不过是一具年轻鲜美的身体。你的喜欢,没有,他不需要。我都知晓。
他仍未回消息。是睡了吧。和他的妻子,在一张床上。那女子怀着孕,丰沛美丽。我微笑着熄了香。反手抽自己一巴掌。脸红了一半。拿着竹签子拨弄香灰,受着那密密麻麻的痛。
手机亮了。我像狗一样扑过去。
我都知晓,但我无力回避。我是个不理智的贪恋快乐与欲望的年轻人。但过分清醒。这清醒迟早有一天会活吞了我。
“宝贝儿,约吧。”他说。
“哈哈,恶心吧。”
“不恶心,很可爱。”我回答。
“师母还辛苦着,你就在外边这么浪”
“哦。”他有情绪了。
我被这反应逗得大笑。
“还是不约。”笑过之后。
“人性本贱,得到了就不想要了。”
“那您也够渣的。”但是我在心里默默赞同。
“其实你也这样想的吧。”咦?你怎么晓得?我又笑起来。
“情爱,欲望这些都是人性。咱们讲文艺复兴人文主义的时候记得吗?你学的挺好。但是在这里,中国,不讲究这个。”
“这里也没有理性。”我补充道。
“是的。都没有。”他说。我能想象他的脸上已经有了笑容。
“但是,老师,你遇见的这个女孩,已经在中国倒下了。她死在这里。”
老师不再回复。良久。
天欲曙。
我预感。他已厌倦。我用西方女子的坦率开放来吸引他,然后亲手将幻象摧毁。中国女孩子,多么可爱,也多么无聊啊。他有过一筐。
至于为何拒绝,抱歉,我想,只不过是我现在不想做爱,他没来对时候。